声梅引15(完结,民国衍生)
不是BE,真不是BE,等会儿番外写完就发,番外真·结局。
“您记得给金鱼换水。”
“嗳。”
“您下雨前腿疼的毛病这回有空治啦。”
“我知道啦,小少爷,快走罢,码头人多,到时候要赶不上……”
贺小梅被袁克青推上车,行李早放在后座上,他这回再不愿意也得走。
无奈地关了车门,贺小梅嘱咐盛元慢慢开,回头和田管家笑别:“还早,还早,来得及。”
行出几条街,贺小梅又让盛元再慢些。
“小少爷,这……够慢啦。”
贺小梅开着车窗,盯着街上往后掠过的物事,时候尚早,街上只有冷冷清几个行人,更多的是走街串巷的早点挑子。
不免又想起方才粥铺伙计上门送早点时,厨子与他说的话。
“以后就不麻烦你们相送了,吴家要搬——喏,今天还忙着呢,改日我再上你们那儿送礼。”
贺小梅一时失落,自己想尽一切却仍不是万全,最后还要家仆帮衬。
“盛元,你别走了罢。”
“嗄?”
“管家怹腿脚不好,你……若不急着回去,就留下来替我照顾一二。”
“嗨,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。您放心罢,天津卫离北平城也不远,我不念着。”
贺小梅又道。
“不念家怎么行,这样,我再雇个人——”
“小少爷,您别又忙活,昨夜到今天您忙活得可够多的。”
贺小梅悻悻靠在椅背上,闭目养神:“好罢。”
不过多久,盛元将车一停。
“码头到了。”
贺小梅一震,慢慢睁眼。
码头上行人们推推搡搡,抬着大口袋的工人们赤裸着上身,从人流中稳稳穿过,一旁警察吹着刺耳的洋哨,拦下了一名试图混进船上的无赖。
他低头看表,离开船还有段时间。
盛元下车,开了后座车门,从里往外搬东西,搬到一半想起得先去找脚夫,又回头和磨磨蹭蹭还不情愿下车的贺小梅道:“小少爷,我喊人搬行李去。”
贺小梅让他去了,正巧一个报童揽着斜挎包往车窗边过,脚步浮漂脸色发青。贺小梅叫住他。
报童走过来,看着这位不知是谁家的小少爷朝他露出好看的笑容。
“来几份报纸罢。”
报童回笑,递了报纸过去,另一只手上收到的却不只是钱。
五光十色的玻璃纸裹在硬糖上,稚嫩的手掌瑟缩了一下。
“还没吃罢?先垫垫肚子。”
报童愣愣地看着他,贺小梅已经展开了报纸,不料刚看了头版,脸色大变,拉开车门跳下来,匆匆丢下句,“劳烦你帮我看着车”,就奔上码头,在混乱中找远去的盛元,不过片刻,又急忙转回来,往报童手心又放了块银元。
“等会儿有个叫盛元的伙计过来,你就告诉他我去政府了,要他别担心——”贺小梅换了口气,紧巴巴朝小孩儿笑笑,“赶紧回去,不要管我。”
那孩子还在原地怔愣,消化他刚才的嘱咐,贺小梅看见报纸头条后哪还顾得上其他,喊了辆洋车坐上就走。
车夫稳当当跑起来,贺小梅才顾得上擦额头的汗,纵使是夏天,北平早清儿也凉丝丝的,他还在颤抖,深呼吸几个来回勉强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,重新认真读了遍那版新闻的内容。
标题明晃晃一行大字“袁氏政府再下黑手 爱国人士抗议示威”——这些独立小报言辞素来锐利,正文中多是应和这些学生今晨在政府大门前的示威举动,和批驳袁世凯刺杀宋教仁还想秘密谋害宋的学生,实在是视国民dang党威为草芥。撰写者联系了近几个月来的形势,抽丝剥茧地再次肯定了袁氏将要称帝的传闻。贺小梅只在报道最后找到了隐晦提及的“消息信源”。
贺小梅把报纸放在膝上,又翻开了其他几份报纸,风吹得纸页哗啦啦飞响。不出他所料,每家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类似内容。
他嘱咐车夫:“劳驾——再快些。”
事实上,软禁吴雨声一事未曾往外界走漏半点消息,要说有谁敢向报社捅出去……
除了昨天莫名消失的李清泉,还有何人?
他也真是小看了这些革命同伴,以为李清泉舍命救欧阳秀可能是因为两人还多一层恋爱关系,没想到,一直表情晦暗的李清泉也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救吴雨声。
贺小梅和袁克青不是没想过借用舆论的力量来救吴雨声,但最终还是放弃了,他们怕刺激到袁世凯,一个火气上头来个“死无对证”。
李清泉不知道有没听到他们的讨论,总之是没打算和他们商量,怕他们绊了主意,直接往或中立或偏激的报社爆料,又动用他们内部的关系,硬是在一夜之间就组织起一批爱国学生和各派人士。
李清泉此举甚是危险,贺小梅悬着颗砰砰直跳的心,胡乱祈祷别出事儿。
车夫脚程很快,贺小梅在车上张望了一下,他能看见一群穿着学生服的年轻男女举着彩旗横幅堵在正门口,紧闭的欧式铁门上被挂了横幅,底下有人抹着脑门的汗珠子,朝示威者喊话。
“政府没有软禁吴大人!这是子虚乌有的捏造!”
他的喊话瞬间激起了群众的愤怒,贺小梅要车夫停在路边,他下了车,本想过去看看,正巧瞄见一个他眼熟的官员从铁门里溜出来,悄悄地绕到西面去了。
贺小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他紧拍了拍车夫的肩:“咱往侧门走,要快!对,西面那个,最小的,有点难找……您也不知道?那就停在这儿吧,我自己过去。您先在那儿等着,到时候还得劳驾您走一趟。要是有人问起,绝对别说是等人!”
贺小梅匆匆往西面走去,那个官员果然消失在侧门外,他屏息站在对面街角不显眼处,静静等着。
正门还在喧嚷,他站在那儿,早已是浑身上下发了层汗,手上都快攥得往下滴水儿,眼睛睁得发酸,终于看见那个官员又出现在侧门,警卫被悄悄叫退了,他左看右看,从门里带出一个人。
贺小梅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被那人挟着走出来时,差点叫出声。
是吴雨声……是吴雨声……
他脸色有些苍白,精神也不够好,但还是勉力挺着腰板,就算走得再慢也不愿拖着步子,被人从腰后推了一把,不免踉跄了一下。但他看都没看那人一眼,还是矜持着步伐。
贺小梅急切又犹豫,他原本想直接冲过去,塞钱也好,抢人也罢……可他直到看见他们走过马路,上了一辆洋车,还是没有挪动一步。
他怕了。
他怕自己又造什么事端,让吴雨声再陷入困境。
洋车很快往前跑了,他退后两步,又退后两步,终于醒过神来往候着自己的车夫那儿跑,上接不接下气坐了上去。
“跟上前面那辆车!”
车夫早被他许了重金奖赏,费了劲往前跑,好在街上的人此时多了起来,前头的车速放慢,他们很快就跟了上去。
贺小梅一言不发,盯着在前面车上坐着的吴雨声,真希望他能回头,只要一小会儿,一小会儿——
他保准能看见自己的……
可老天没能再遂贺小梅的愿,前头那官员很快就架起雨棚,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。
贺小梅差点把木制的扶手掰下来一块儿。
两辆车就这么紧赶紧追地跑到北平的火车站外头。贺小梅率先下车,看着官员挪着自己的庞大身躯,从车上艰难滚下来,往售票口走去。
吴雨声还在车上。而且,还很快要被送走了……
贺小梅想到这一层的时候突然眼眶一热。
吴雨声明显是变相被流放到外地,依袁世凯的性子,不仅他下站后会被监视,没准现在在车站也有眼线存在,朝上面汇报吴雨声的一举一动。
所以……所以……他是万不能过去与哥相认的。
贺小梅压低了帽檐,假装没事人一样往一旁的小摊上走,摊贩和他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,末了小贩开始往他手里递香烟盒儿,贺小梅才颇觉为难。
那官员直接进去打了声招呼便拿着票出来了,但本该进站的吴雨声突然朝他说了点什么,官员无可奈何地答应了。
贺小梅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们那边儿偷瞄,眼看着吴雨声突然改变路径,独身一人往这儿来了,他慌了神,把烟盒儿往小贩手上一塞就想躲。
“这些都不要了!”
小贩差点没跳起来和他讲理,小胡子一撇,说什么都要他赶紧买下这些洋烟再走,拉开嗓门喊了两句,他二人就招惹了旁人无数目光。
已经走在一旁摊位上的吴雨声也自然而然跟随众人目光看过来。
贺小梅在心里叫苦不迭,赶忙再压低帽檐几分,急忙塞了钱给小贩要走。
小贩不依:“您怎么只给钱不拿东西呀,这不给人落话柄,说我欺负客主儿么!”
“我今天做功德,钱白给您!”
“这可不行!小少爷,我王二虽然穷,却也是有骨气的,不收人施舍!”
“那这样我等下差人来拿,这么多我也带不走。”
“您说真的啊?”
“千真万确!”
贺小梅侧着身,遮挡一切视线,小贩好容易消停,他这才听见吴雨声和隔壁摊主的对话。
“没看出来您原来好甜口儿呀。”
“家里有人喜欢,就跟着喜欢了。”
摊主暧昧地朝他笑笑,说了两句吉祥话儿:“祝您一路平安,洋场那地儿没京城待得舒服,既然家里有人挂念,那您也早点回来才好。”
吴雨声温声答道:“我会的。”
这边厢贺小梅还愣在原地。
“少爷嗳,您还想买什么?”
贺小梅回神,忍不住转头往刚才谈话的角落看去,什么人也没看到,吴雨声已经走了。
“……”
贺小梅松开牙关,虚虚往隔壁摊行了两步。
摊主刚做了笔大生意,正眯着眼嚼茶叶子,看见又有主顾上门,笑眯了眼站起来。
“您要来点什么?”
“……什么都好。”
摊主奇怪地看看面前这位小少爷,长相好,气度也好,就是说话有点带噎,本来嗓子就有点粗哑,这下听着像忍住哭腔似的。
“那给您称点糖耳朵吧?刚那位先生就称了二斤走,您别瞧我摊小,我这手艺可不比南城的差!”
可贺小梅再没听清他的话,他眼前突然水汪汪模糊一片。
“哎哟,少爷您怎么……哭啦……”
摊主束手无策,往隔壁卖洋烟的那里瞧,小贩使劲摇头。
贺小梅很快抹了眼泪。
“日头太晒了,不打紧……不打紧。”
此时火车汽笛长鸣了一声。
“刚才那位先生怕就是这趟车走了。”摊主絮叨了一句,罢了小心看看他的脸色,迟疑问,“您还要买东西么?”
贺小梅清了清喉咙。
“买,也来两斤糖耳朵罢。”
“好嘞,您且等着。”
“劳驾,这趟车是往哪儿去?”
“往南边儿,上海那儿去。”
麻花外刷得均匀的那层饴糖在已经高升起的太阳下剔透发亮。果真是好手艺。
贺小梅接过那二斤沉手的糖耳朵。
“回见。”
“您不坐车呀?”
贺小梅朝摊主笑笑,笑容发苦。
“我来送人的。人送走了,得回去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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洋场:上海,多有贬义(仅代表角色看法不等于作者看法)
糖耳朵:北京传统名吃,做法和裹糖麻花差不多,就是形状不一样~
ps:袁克青原型是袁克文,杂糅了一点其他袁世凯之子的设定。当然原主可厉害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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